【這些文化遺存現(xiàn)今的模樣41】

　　光明日報記者 陳海波 鄧暉 夏靜 張銳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邊，是呀嘛是家鄉(xiāng)啊。清早船兒去呀去撒網，晚上回來魚滿艙。四處野鴨和菱藕，秋收滿畈稻谷香。人人都說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魚米鄉(xiāng)……”這曲《洪湖水浪打浪》，傳唱60余年，每每哼唱起來，總讓人心馳神往。

　　洪湖，位于長江北岸，是中國第七大淡水湖，被譽為湖北“千湖之首”。古時，它曾是大名鼎鼎“云夢澤”的一部分。《戰(zhàn)國策》有云：“楚王游于云夢，結駟千乘，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云蜺，兕虎之嗥聲若雷霆。”后來，隨著江、漢河道變遷，云夢澤在唐宋時解體為星羅棋布的湖群。其中一個，因“洪水沖成的湖”而得名“洪湖”。

　　春色正怡人，記者來到了慕名已久的洪湖。

　　洪湖真正駐進現(xiàn)代人的心田，與那段崢嶸革命歲月有關：1927年至1934年，賀龍和周逸群、段德昌等革命先驅，以洪湖蘇區(qū)為中心，創(chuàng)建了湘鄂西革命根據地——當時三大紅色根據地之一。湖里的水稻雜糧、飛禽魚蟹、菱角野藕……為紅軍戰(zhàn)士提供了基本保障，層層疊疊的蘆葦蕩成了革命隊伍的好戰(zhàn)場。當年賀龍同志說，洪湖“能藏兵30萬”。

　　“土銃梭鏢驅敵宼，香菱雪藕做軍糧。1958年首排的革命歌劇《洪湖赤衛(wèi)隊》、1961年公映的同名電影，說的就是那段崢嶸歲月。”洪湖市檔案館史志科科長胡怡敏首先帶記者走進洪湖之畔的湘鄂西蘇區(qū)革命烈士紀念館。徜徉在當年赤衛(wèi)隊員用過的梭鏢、漁叉、土炮、“槍標劃子”等展陳中間，胡怡敏動情地介紹：“劇中人物駕一葉輕舟，一邊采蓮一邊吟唱‘洪湖水浪打浪’的場景，是國人心中永恒的經典……”

　　走出紀念館，帶著對先烈的景仰，記者登船深入湖區(qū)。但見湖中青青蒿草密密匝匝、亭亭蘆葦連綿如云，一葉葉小舟在縱橫交錯的河湖港汊間翩然而過，不時驚起水鳥“撲棱棱”飛上天際……

　　“我們洪湖人有個說法——寧可靠大湖，不可靠大戶。”船老大李金庫眼里全是故事。

　　不等記者發(fā)問，他接著解釋：“大湖里的財富取之不盡唄！裝著父老們的好光景。現(xiàn)在，風吹稻田千層浪，巴掌大的魚兒荷下藏……”李金庫眉飛色舞，話里竟也帶出了韻腳。

　　少頃，他轉了話頭：“不過，財富，也得取之有道。”作為“漁二代”的李金庫，講起了洪湖的過往。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為了多打糧圍湖造田，為了多捕魚蝦滿湖撒網，開發(fā)洪湖成為大家一擁而上的選擇。到了八十年代，洪湖開始興起人工養(yǎng)殖，以湖草養(yǎng)湖魚，并逐漸出現(xiàn)圍網養(yǎng)殖。據《洪湖市志》載：1985年，某漁場率先在洪湖圍網養(yǎng)魚114畝，產量之高，“受到專業(yè)養(yǎng)魚者矚目”。

　　圍網養(yǎng)殖的甜頭讓更多人躍躍欲試——由于水產品比農產品收益高很多，湖區(qū)農民紛紛棄農從漁，大量外地漁民也加入進來，“圈湖大戰(zhàn)”愈演愈烈。到2004年，洪湖70%以上水面都被養(yǎng)殖網箱占據……

　　“那時候，竹竿挨著竹竿，圍網連著圍網，整個湖面就像‘迷魂陣’。‘浪打浪’成了‘竿連竿’！”李金庫說，惡果很快顯現(xiàn)出來——水質下降、鳥類和珍稀物種越來越少、野生荷花面積銳減，整個洪湖生態(tài)系統(tǒng)遭到破壞……

　　洪湖人意識到：再這樣下去，祖祖輩輩引以為豪的魚米之鄉(xiāng)會被徹底毀掉！

　　“2005年起，洪湖開始拆除圍網，當時就有很多漁民陸陸續(xù)續(xù)‘上岸’！”李金庫回憶。

　　“要說最大的變化，發(fā)生在2016年以后——‘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fā)’的發(fā)展戰(zhàn)略，讓洪湖生態(tài)修復邁開了新的步伐。”胡怡敏接著說，從那時起，“湖長制”“基層聯(lián)防制”“聯(lián)席會議制”等舉措讓任務到人、責任到位；環(huán)湖污染企業(yè)，關閉一批、改造一批、搬遷一批；數字化賦能，讓洪湖保護有了智慧大腦；退垸還湖和生態(tài)修復工程也在跟進……“現(xiàn)在，洪湖天然濕地面積逐步擴大，鳥類種群恢復到138種，國家二級保護植物野大豆和粗梗水蕨被重新發(fā)現(xiàn)，野生荷花恢復到數萬畝……”

　　最美洪湖水，終于回來了！曾經的“上岸”漁民李金庫，也結束了外出打工，又回到湖上，成了洪湖旅游港的一名游艇駕駛員，載著游客賞荷觀鳥，享受撲面而來的清風花香。

　　同樣回來的，還有水產養(yǎng)殖。不過這一次，不再是搜求無度的瘋狂擴張，而是共生共存的相得益彰。“養(yǎng)蟹，最緊要的是‘三不貪’！”在湖邊，“蟹二代”文伙祥講起自己的“養(yǎng)蟹經”，與父輩有了很大不同——不貪養(yǎng)殖密度，不貪蝦蟹混養(yǎng)，不貪飼料便宜！這“三不貪”，讓他去年螃蟹畝產超過300斤，“湖水好，湖鮮就長得好、賣得俏。咱少給湖里添負擔，湖水給咱的饋贈，就會更慷慨”！

　　真的很慷慨——如今，洪湖全市年淡水產品總量超過60萬噸，在全國縣市排名第一；水產業(yè)純收入占農民總收入的比重超過65%，居全省首位。洪湖蓮藕、洪湖藕帶、洪湖大閘蟹成了國家地理標志產品；蓮子、菱角、再生稻米擺上湖鮮全宴的餐桌，饋饗八方來客……

　　這才是魚米之鄉(xiāng)應有的滋味！